张建君：韦尔奇，职业经理人中的企业家

韦尔奇身上体现了企业家精神：责任担当，全力以赴；痛恨官僚制度，大力变革；赋能员工，激活组织；脚踏实地，不拘礼节

文 |张建君

本文刊载于《哈佛商业评论》（中文版）4月刊

3月2日，通用电气前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杰克·韦尔奇去世。《财富》的知名编辑Geoffrey Colvin曾将韦尔奇称为“20 世纪的世纪经理人”，这个荣誉韦尔奇当之无愧。而我认为，韦尔奇是职业经理人最具备企业家精神和素质的领导者。

20世纪20年代以来，随着公司规模的扩大、所有权与经营权的分离，商界领袖中就大致分化出两个类型：企业家和职业经理人。两个类型的领导者因为面临的核心任务和挑战不同、在组织中发挥作用的阶段不同，因而呈现出不同的特点（或者说环境选择了不同特点的人来执行不同的任务和使命）。企业家往往具有英雄主义，激情四射，充满创造力，同时也喜怒无常，控制欲突出（典型如福特、乔布斯、马斯克等）；而职业经理人则冷静、理智（甚至近乎枯燥和无趣）、按部就班、就事论事（典型如通用汽车的斯隆）。用一个夸张的说法，企业家张牙舞爪，手舞足蹈，激情四射，满口愿景梦想，充满魅力；而职业经理人则没有爱，没有恨，面无表情，理性决策，循规蹈矩。

企业家和职业经理人因为与企业的关系不一样，其利益诉求和行为也往往不同。企业家把企业当作自己的事业和生命，往往全力以赴；而职业经理人则可能出现机会主义，为实现个人利益而牺牲公司长远利益。代理人理论也就是在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和对经理人机会主义假设的前提下提出的理论，因而公司治理的核心就变成了如何激励和约束经理人的问题。

就身份来说，韦尔奇当然是职业经理人，是通用电气这个百年老店的大掌柜。但我们纵观他的一生，尤其是他领导通用电气的二十年，可以说他体现更多的是企业家的精神和行为。

责任担当，全力以赴。他说：“有人问过我最担心公司什么事？什么会让我夜不能寐？其实我担心的不是我们的业务，而是有人会做出违法的蠢事，玷污了公司的声誉，并且毁了自己的前途和家人的幸福。”为此，他提出公司以及所有员工的核心价值观就是诚信。如果没有他对公司的全身心的热爱，没有他对公司的责任感，他不可能像爱护生命那样爱护公司声誉。正因为如此，他不像某些重量级商业领袖那样在华盛顿消磨大量时光，也令人吃惊地拒绝在其他公司但任董事，真正把通用的工作当作一个专职工作，全部精力投入到公司的变革和发展。

痛恨官僚体制，大力变革。二十世纪初到七八十年代是科层制和科学管理大行其道、制度化在组织中一统天下的时代，其结果一方面带来了进步，但同时也产生了副作用，比如官僚主义、墨守成规、思维刻板、重视过程而非结果（忽视客户）等等问题。韦尔奇上任之前的通用也是这么一个状况。韦尔奇以少见的犀利语言和无畏的魄力大力破除官僚主义：“要憎恶官僚主义，每天都鄙夷它，而且不要害怕表达你的憎恶之情，嘲笑那帮官老爷作风的人；减少管理层次，嘲笑臃肿的机构设置，拿它们开玩笑，太多层次会拖慢效率，隔离开领导和员工。”

赋能员工，激活组织。传统的科层制强调层级、服从和秩序，典型的经理人也更为看重个人在组织中的权力与地位。但韦尔奇不是这样，他倡导著名的群策群力活动，要求所有部门的员工与其上司聚在一起召开“全体员工大会”，提出问题或有关部门如何运作得更好的建议，80％ 的建议必须在当时当场得到一定的答复。正是这样的做法让员工能够针对公司存在的问题直言不讳，激发了组织活力，正如公司一位电工对《财富》杂志所说的：“20 年来别人一直要求你闭上嘴巴，这时有人让你毫无顾虑地大胆说话，你一定会畅所欲言的。”

脚踏实地，不拘礼节。典型的职业经理人（或者官僚）因为强调理性和价值中立、政治正确，往往需要抑制自己的真情实感，极端的情况就是没有爱，没有恨，面无表情。而韦尔奇由于个性和出身（工人阶级），坦率得近乎粗鲁。结果是，公司里的35万人每个人都彼此直呼其名，每个人都有话语权。当一个管理人员与韦尔奇见面时，彼此的交流直截了当，会有争执，也许会大喊大叫，而不是彬彬有礼，例行公事，你好我好大家好，什么问题没解决。这也正是韦尔奇强调组织中的关系要随意、非正式（informal）的原因。他认为，组织中随意度翻倍后就是极大的竞争优势。

韦尔奇走了，但他留下的遗产将历久而弥新。展望未来，中国民营企业的职业化管理将会成为一个不可避免的趋势，职业经理人的队伍必然会壮大。对于这些职业经理人，对于国企的领导者和政府官员，学习韦尔奇，不要把职业当作晋身之阶来经营，而把每一个职业都当作事业来经营，在其位，谋其政，尽其责，让组织（社会）蒙其利，少想想履历表，多想想墓志铭，都是一个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组织和社会的正确选择。

张建君，bat365在线平台网站光华管理学院组织与战略管理系教授、系主任，bat365在线平台网站管理案例研究中心副主任。2003年在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获得社会学博士学位，出国前曾在人民日报社工作。曾任斯坦福大学社会学系访问学者。研究主要集中在企业的社会责任、政治战略、领导者与领导团队、传统智慧与现代管理、企业文化等。在国内外著名学术期刊上发表50多篇论文，包括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 Organization Science, California Management Review, 《管理世界》，《社会学研究》等。他出版的书籍包括英文专著Marketization and Democracy in China，合作主编《中国企业的多元解读》等。在光华管理学院为工商管理硕士和经理人提供“管理的智慧：历史与文化的视角”、“领导艺术”、“领导力与变革”、“组织设计与组织发展”等课程的教学；为国内外许多著名企业（如华为，建设银行，平安，花旗银行，施耐德等）提供培训。

相关链接：

领导者更需要自律！北大光华张建君教授详解两大自律功课

光华在线｜张志学教授：从卢作孚、任正非的自救，看企业危机生存的八大法则

中国民族工业不能忘记四个人，他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