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君   周欣雨   柴闫明

本期观点概览

•地方官员在地区发展中起着重要作用，官员差异化的个人特征也是地区经济增长与社会发展平衡程度的决定因素之一。

•地方官员的动机、认知和能力影响发展决策及其结果。官员自身的不同特征会影响其职业前景，从而影响他们制定侧重各异的地区发展决策。总体而言，年长的官员、有上级部门任职经历的官员和任职部门数更多的官员能更好地平衡地区经济增长与社会发展。

•省级政府对GDP增长的重视程度和绩效考核观的全面化均会减弱官员个人特征对地区经济与社会平衡发展的影响。

许多对我国官员晋升机制的研究都发现，官员任期内的相对经济增长与其晋升几率正向相关。而随着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和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的日益凸显，如何实现地区内经济与社会事业的平衡发展成为各界关注的重要议题。本研究聚焦地区内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的平衡，并基于晋升激励理论和高阶梯队理论，探究地方官员的个人特征对地区均衡发展的影响，为我国实现“有发展的增长”提供来自公共服务治理角度的建议。

一、官员个人特征与地区平衡发展

本研究构建了衡量城市经济增长与社会发展水平协调度与耦合协调度的综合指标，并选用1993年至2016年间27个省级行政单位（4个直辖市除外）的284个地市的1827位次市委书记的信息进行分析。实证结论与分析如下：

（一）官员个人特征与地区均衡发展

1. 年龄

回归分析显示，与年龄超过55岁的市委书记相比，年轻的官员对地区经济与社会的平衡发展有显著负向影响，而且官员越是年轻，越重视GDP，对平衡发展的负面影响越大。可能的原因是，一方面，由于干部“年轻化”的要求，年长的官员较难获得晋升，因而他们更可能坦然地将资源和精力投入其他领域，避免单一追求短期经济增长；同时，他们可能更注重声誉，对人生的意义和追求有更加豁达的态度，追求“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所以会更侧重于真正对当地人民有利的事业，以满足其自我实现的需要。而提供教育、医疗、社会保障和环境保护等社会公共服务，正是造福一方和人过留名的极好途径。所以，年长的官员更能促进经济与社会的平衡发展。另一方面，年长的官员更注重职位的稳定性，由经济发展带来的环境污染给他们带来的边际收益较小，但由环境事故遭受惩罚的成本却很大。因此，在晋升收益与惩罚成本的权衡中，年长官员会选择提升地区环境治理力度。同理，他们也更可能增加民生财政支出，提升当地的教育水平。综上，年长的官员更加注重地区社会发展，更倾向于促进经济与社会发展的平衡。

2. 任职经历

回归分析发现，有过上级单位（中央或省级政府）任职经历、任职部门数量多的市委书记，能更好地平衡地区经济增长与社会发展。

在上级部门（省委、省政府或中央）工作过的官员拥有其他官员不具有的优势，他们更容易获得晋升，因而单一追求经济增长的动力相对较弱，在意愿、能力和资源方面都更有可能倾向于提升社会发展水平，实现平衡发展。一方面，因为在省委、省政府或中央工作过的官员更容易被上级所熟知，与上级关系更紧密，更被了解和信任，晋升概率较大，并且到下级部门历练的官员本身为上级政府所重视和有意培养，他们进行交流的目的更多的在于熟悉地方政府运作、积累地方工作经验或者解决特定问题等。因而，这些官员并不依赖高经济增长获得晋升，有更大的空间追求平衡发展。另一方面，在省委、省政府或中央工作过的官员，通过与上级行政单位的联系，能够为地方发展争取到更多如财政资金等资源，使得地方在发展经济的同时，能兼顾社会性支出，促进地区平衡发展。

有多部门任职经历的官员有着更加多样化的知识、经验和能力，对平衡发展有更具体和清晰的认识，也积累了更广泛的社会资本和人力资本，晋升概率更高，因此能更好地平衡地区经济增长与社会发展。人力资本与社会资本均与个体的工作经历密切相关。工作经历的多样性拓宽了官员知识和视野的广度与经验的丰富度，提供了各种解决问题的方案和工具，深化了官员对平衡发展重要性的认识，也使得官员能更好地协调和整合各部门、各组织。社会资本提供了通过人际关系网络获得信息和资源的潜力。拥有更广的社会资本的官员不仅能接触到来自多视角的信息，也更能通过自身的知识经验和人际网络，塑造上级领导和社会各界对其能力的正面感知，从而改善其职业前景。丰富的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更有可能给这些官员带来地区发展的资源，拓宽官员在地区发展中的选择空间，最终推动地区经济与社会的平衡发展。

3. 其他特征

本研究也发现，与来自外省的官员相比，在籍贯所在省市任职的官员所管辖的地区平衡发展水平较低。一方面可能是因为来自外省的官员在当地的政企合谋行为更少，另一方面是因为异地交流更多针对那些年龄较小、有培养前途的党政领导干部，这些官员相对来说晋升概率较高。

同时，有经济管理类专业背景的官员能更好地平衡地区发展。

从地区特点来看，人口越密集的地区，由于有平衡发展的需求和来自民众的压力，会有较高的平衡发展水平。

（二）官员个人特征与晋升

本研究认为，官员个人特征对地区发展均衡程度的影响可能存在两种作用渠道：首先，官员的个人特征可能对其在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的资源分配偏好带来影响，因此可以直接影响地区发展均衡程度；此外，官员个人特征与其晋升前景存在关联，而晋升前景不同的官员可能会选择不同的地区发展战略，因此，官员个人特征也可能通过影响其晋升前景而间接对地区发展均衡程度产生影响。

而有序Probit回归模型也证实了官员个人特征与其晋升前景间的关联——回归结果显示，与年龄大于55岁的官员相比，年轻的市委书记更容易晋升，有上级（中央、省级政府)任职经历的官员、任职部门数量多的官员更容易晋升。

本研究认为，在对地区发展战略的抉择中，晋升前景是官员的考量因素之一。晋升前景较为明朗的官员对经济增长的依赖度较低，通过经济增长向上级展现能力和业绩的动机较弱，因而有选择平衡发展的意愿。对于晋升概率较小的官员，他们可能会转而注重自己的声誉，因而也倾向于选择平衡发展。而对于晋升概率居中的官员，他们只有在努力满足经济增长的绩效门槛要求后，才有资格参与晋升竞争，因此他们会更注重经济增长而非平衡发展。